1.来自班主任的一通电话

有一天，在小林班级上完一节有关强迫症的课后，小林追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问到：“老师，我老是想一些东西，会不会就是你说的强迫症？”每次上完这节课，我都会遇到类似的询问，所以彼时，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前来做咨询的建议，其实并未将这个少年的询问放在心上。

时隔几个星期，小林的班主任的电话。以下为电话内容——

“王老师，我们班小林他有点状况。”

“是什么样的状况呢？”

“他老是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些人物的形象。这些人物的形象会自己冒出来，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干扰。他现在上课注意力下降，课余时间精神恍惚，自己觉得很痛苦。这是个特别优秀的学生，学习、其他表现都很突出。王老师你一定要帮帮他。”

在班主任提到小林的时候，我的记忆似乎一下变得鲜活，我似乎清晰地看见那天小林询问时脸上拘谨、紧张、担心、害怕交织的神情。我不觉有些懊恼自己当时的疏忽大意。此时听到班主任的请求，我满口应下。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帮他的。”

虽然答应得满满的，但我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小林目前可能存在强迫性观念或幻觉的问题。这无论是哪种，都是比较棘手的一种状况。

当天中午，小林在班主任的陪同下来到咨询室。

2.“我总觉得脑海里有各种人在”

小林是一名初二的学生，他待人友好、脾气温和，性格比较内向，无论是各学科的老师还是班级的同学对他的印象都挺不错的。他学习成绩也比较优秀，年年都拿奖学金。他身体健康，且来自于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关系良好，直系亲属内无精神障碍性患者。

显然，坐在我面前的少年正处于一种极度的不安之中。他的双手不停地做着一些杂碎的小动作，他的脑袋低垂，偶尔抬起头瞟一眼我，却在即将对上我的眼神的时候迅速地将头转到其他方向，他的腿直直地摆放着……这一切都说明小林此刻特别紧张。

看着孩子如此紧张，我的内心突然变得特别柔软，于是我带着笑容静静地注视着他，同时鼓励他抬起头来和我进行眼神对视。或许接受到了我的友好讯息，小林稍稍地放松了一点，但并未完全放松。观察到这点，我对小林做了一个躯体放松。

“闭上眼睛，放慢你的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你的呼吸上，深深地吸气，感受气流缓缓经过鼻腔到达肺部，再慢慢地呼吐出，你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新鲜的氧气排除废除的二氧化碳，它会让你的身体更加舒适、更加自然、更加放松……”

观察到小林的整个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之后，我示意他睁开眼睛，谈谈他的情况。

小林：这学期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的脑海里有人在。有时候是一个老人，有时候是一个小孩，有时候是一个大人。他们会突然跑出来，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觉得这样不好，我就会去想其他的东西，可是经常的是这个人走了，那个人又来了。我很痛苦，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病（停顿了一下）。因为这个，我在上课、写作业的时候注意力很难集中。学习成绩也下降了不少。

我：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林：这学期开学初出现的。

我：通常是在哪种情况下出现的？

小林：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有时候是上课，有时候是在写作业的时候。

我：每次出现的形象他们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吗？

小林：不一样的。他们有时候就呆在那儿，有时候和我说话……

收集完资料，我排除了强迫症的可能性。强迫症是是一组以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神经精神疾病，其特点为有意识的强迫和反强迫并存，一些毫无意义、甚至违背自己意愿的想法或冲动反反复复侵入患者的日常生活。在小林的身上，有努力反抗不去想的行为存在，但是并不存在违背自己意愿的想法或冲动的反反复复入侵。小林的问题是存在幻觉中的假性幻觉。

那么，什么是幻觉呢？幻觉是指没有相应的客观刺激时所出现的知觉体验。换言之，幻觉是一种主观体验，主体的感受与知觉相似。在小林这个案例中，小林表示在脑海里看到了一些人，这是产生于小林的主观空间内，而不是通过感官器官获得的，这说明小林的问题是假性幻觉。

然而，到了这里，我的咨询思路一下卡住了。我的内心在挣扎着。我该不该给一个纯真的少年下这样的一个诊断。他才14岁，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如果我给他贴上了一个幻视的标签则意味着他需要接受精神科治疗，也同样意味着他的一生要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包袱。

那一瞬间，我思绪万千，我想到了很多很多。好在思想的速度往往赶超光速，所以，这一番内心的思想斗争在当时看来也仅仅只是一两秒。就在这一两秒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摒弃精神病性的诊断，我决定用更开放的眼光去欣赏他、更赞叹的心灵去肯定他——小林，他是一个拥有丰富想象力的孩子！

3.积极心理学与意象世界

“用一种更加开放的、欣赏性的眼光去看待人类的潜能、动机和能力等。”这是积极心理学对心理工作者的核心要求。积极心理学(positive psychology) 是20 世纪末西方心理学界兴起的一股新的研究思潮。它是研究人类的力量和美德等积极方面的一个心理学思潮。在本次案例中，我决定顺着这个方向来对小林进行工作。

我：“当他们出现的时候，你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小林：我觉得他们很讨厌，我在心里拼命喊着讨厌的家伙们，快走开、快走开！

此时，小林的情绪显得比较激动，他显然非常抗拒谈论住在他脑海里的人们，对于他而言，这些他所创造的生灵是他生活的干扰者，他无比憎恨他们。

此刻的我已经平静下来，在我看来，这些住在他脑海里的人们是他的各种子人格。我们每个人都是由不同的“小我”组成的，在不同的时刻，是由不同的“小我”来应对这个世界。而当这些“小我”得以有效整合时，我就会对这个世界种种状况得心应手。回到小林身上，我想这些人们之所以出现，或许是他灵魂中的子人格苏醒，并试图和他进行沟通，告诉他生命的内在的一些东西。

我将意象对话中的子人格这一概念告诉了小林，并简单地解释了意象对话。他在听完我的表述后若有所思。紧接着我又对他的这种可以直接迅速地看到具体形象的能力表示了欣赏和赞叹。

我：你太棒了！知道吗？老师在脑海里出现一个具体形象的相非常非常地困难，我总是要花费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形象。而你，可以马上出现清晰的象，这说明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与自我的连结很好！

听到我的赞美，小林显然没有那么恐慌了。他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有些羞涩的笑。

在意象对话中，房子可以看成一个人心理的总体象征，反映当下的心理状况。于是，我选择看房子来作为工作的切入点。小林显然已经接纳了我，在我提议做一个关于房子的想象练习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做三个深呼吸，在呼吸中缓缓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气息，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想着自己站了起来，走出这个房间，顺着楼梯慢慢地往下走，慢慢地往下走，走到一片草地上。现在，你来到草地上了吗？

小林：嗯。

我：仔细观察下这片草地，你看到了什么？

小林：草地很大，草很茂密。我还看到草地上有一颗树，一棵很大的树，它的枝叶很茂盛，绿油油的叶子，树干很粗。

我：非常好！当你看到这棵树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

小林：我想过去坐在树底下，靠着它休息一会。

我：你可以过去坐下，靠着它。它很欢迎你。这是所创造的意象世界，在你的意象世界里，你是创造者也是主导者。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现在，你坐下靠着它了吗？

小林：嗯。

我：现在你靠着大树，身体紧紧地贴着土地，你还可以深深地吸气闻闻空气中的味道，顺便用手触摸柔软的小草。当你这么做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

小林：很舒服、很放松。我想在这休息一会。

我：好的。

4.“我会无条件地爱你”

我：休息好了吗？感觉怎么样？

小林：休息好了。我觉得挺舒服的。

我：很好。现在站起来，找一下草地边的小路。只要你用心找，你一定找得到。

小林：我找到小路了。

我：非常棒！你现在正走在小路上。观察一下，这条小路怎么样？小路旁边有些什么？

小林：这是一条乡下的小路，小路上铺满了石头，小路的两边长着茂密的树、很多盛开的花和翠绿的草，挺漂亮的。

我：那就在这里稍稍停留一下，仔细感受一下它们，享受一下这片景色。（短暂停顿）欣赏完这片风景后，继续往前走，往前走，在小路的尽头会有一幢房子在等着你。现在看到这幢房子了吗？

小林：看到了。

我：这是一幢什么样的房子？它的大小怎么样？形状怎么样？是什么颜色？

小林：这是木头做的一幢房子，房子的颜色就是木头的颜色，房子不是很大，看上去像故事里的那种房子，房子的前后种着一些花草树木。

我：现在，试着朝房子走近，走到房子的门前。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小林：门是关着的。

我：你试着用手推一下它，看看能不能推开……现在呢？门开了吗？

小林：开了。

我：很好，现在你走近这幢房子……进去了吗？

小林：进去了。

我：环顾一下房子，房子里有哪些东西，你有什么感受？

小林：房子里有沙发，有桌子等家具。我觉得还挺好的。

我：好的，在房子的中间站一会，再次感受一下整个房间，这次，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房间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让你觉得不和谐或不舒服？

小林：挺好的，没有觉得不舒服。

我：好，现在我们来找找看这幢房子的地下室……找到了吗？

小林：我感觉好像没有地下室。

我：每一幢房子都有属于它的地下室，只要我们诚心去寻找，都会找到的。你再尝试着去找一下……现在呢？找到了没？

小林：找到了，这里有一扇门，打开之后就通往地下室。

我：非常好，现在你打开它，慢慢地走向地下室。

小林（有些抗拒）：我觉得有点怕，里面有点黑。

我：在你的意象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创造的，这些你所创造的意象们，它们不会伤害到你。鼓起勇气去面对它们。当你面对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告诉你关于你自身的一些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小林：嗯……不那么怕了。

我：那就继续走向地下室，走向你心灵深处的宝藏……你进去了吗？

小林：嗯。

我：地下室里有些什么东西？具体而详细地描述一下。

小林：这里摆放着一些陈旧的东西，有些像欧洲那边的风格，里面放着一些家具，地上有个木桶，木桶有些旧了。墙壁上有一副画，应该是一副人物的画像，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我们的意象都是有生命有思想有灵性的东西。如果你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会给予你回应。现在过去问一下木桶，它在这里多久了，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

小林：它告诉我它在这里很久了，是这个房子的主人把它放在这里的。

我：房子的主人是谁？多大了？什么样子的？

小林：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女人，穿白色的衣服，挺漂亮的。她是一位成年人。

我：你试着走进那副画，仔细观察下画像里的人。那是谁？是房子的主人吗？

小林：画像里是一个男人，他不是主人。他应该是主人的父亲。他让我觉得紧张、拘束。

我：他是什么样子的？他眼神是怎么样的？表情又是如何？

小林：他应该有30多岁了，脸上有一些浅浅的皱纹，他的嘴抿着，眼神很严厉、很凶。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

我：请你带上友好的微笑，充满爱和亲切的气息稍稍地靠近一点他。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变化？注意观察他的眼神和神情，有没有变化？

小林：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刚才一样。

我：没关系，试着更深、更友好地注视他，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带着更深切地爱，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当你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有变化了吗？

小林：他看着还是挺严肃的，但是他的眼神变得温和一些了。

我：非常好，继续带着深切的爱，更深更友好地看他，敞开你的心，去感受他的内心。现在呢？

小林：还是一样，眼神比较温和了。

我：现在一边更深、更友好地看着他，深深地看到他的内心，同时对他说：对不起，过去忽视了你，现在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我不会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你，陪伴你，我会无条件地接纳你、无条件地关心你、无条件地爱你，我爱你。

（小林在心里跟着我说了这段话。）

我：当你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有什么变化？

小林：他的眼神更温和了，我觉得他没那么严肃了。

我：现在我们再来说一边，你可以试着说出声音来。请带着深切地爱去表达。来……对不起，过去忽视了你，现在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我不会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你，陪伴你，我会无条件地接纳你、无条件地关心你、无条件地爱你，我爱你。

小林：对不起，过去忽视了你，现在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我不会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你，陪伴你，我会无条件地接纳你、无条件地关心你、无条件地爱你，我爱你。

我：现在呢？有没有什么变化？

小林：他的神情有了点变化，嘴角不再是紧紧抿着的状态，眼神透着一点点笑意。暖暖的。

我：非常好。现在带上你的友好、关心、深切的爱，自己表达一下。

小林（有些磕磕碰碰的）：对不起，过去忽视了你，现在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我不会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你，陪伴你，我会无条件地接纳你、无条件地关心你、无条件地爱你，我爱你。

我（鼓励的）：再来一遍！

小林（比较流利的）：对不起，过去忽视了你，现在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我不会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你，陪伴你，我会无条件地接纳你、无条件地关心你、无条件地爱你，我爱你。

我：现在呢？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小林：我感觉他的眼神更加温和了，嘴角好像在笑，我觉得内心暖暖的。

我：享受这种内心暖暖的感觉吧。试着去拥抱一下他，然后告诉他你一直都在，你现在要先离开了，但是还是会回来找他，陪伴他的。

小林：嗯。

随后，我们结束了这一次的意象对话。

小林：老师，我似乎有所触动。

我：能谈谈你的触动是什么吗？

小林：我觉得那个男人就是我。我模模糊糊地觉得他就是我，以后的我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老师我接受你那个所有在我脑海里出现的人都是我一部分的说法。我想他们可能有什么想告诉我吧！

我：你真棒！

到这里，第一次的治疗就结束了。我给小林布置了作业，我建议小林回去也做做意象的练习。小林答应了。很明显的，他出门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轻松了一些。

5.小林怎样与脑海里的人沟通？

过了一周，小林第二次进入了咨询室，他向我表示这一周的状况有了些好转，虽然那些形象依旧在他的大脑里，但是对他的影响明显没有那么大了。

我：现在你和我谈话的时候，那些人还在吗？

小林：在的，就在我脑子里。

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能具体说说吗？你可以闭上眼睛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

小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是我过去看到过的一个人，他的头发非常夸张，很长的，斜在一边，头发是染过的黄色，样子很怪、很搞笑的。他看着像那种让老师头疼的学生。

我：他多大呢？

小林：和我差不多大。

我：你见到他是在什么地方呢？

小林：就在我们学校对面的那个草坪上。

我：现在在你的大脑里，他还在那个草坪上吗？

小林：嗯。就在那，见到他的那个地方。

我：你试着走过去，靠近他一点，看看他的眼神和他的反应。

小林：他显得很惊讶，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我。

我：继续走近一点，和他打个招呼吧……他有什么反应？

小林：我和他说你好，他显得更惊讶了，不过他也和我说你好。

我：让自己充满友好、亲切地和他对话。你可以试着自由地和他沟通一会。

（小林在和脑海里的人沟通）

我：你们聊了什么？

小林：我问他是谁，他告诉我他也是学校里的学生，不过我以前没有看到过他。他说他现在正在等人，他的朋友去买东西了。

我：他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小林：面对我的搭讪，他似乎很吃惊，不过他愿意和我谈话，我觉得他没有排斥我。

我：非常好。再问问看，他接着要去干嘛。

小林：我问了，他说他一会也要去上课。

我：他的朋友回来了吗？

小林：没有回来，他还是一个人。

我：你试着真诚、友好地邀请他和你一块走。他有什么反应。

小林：他答应了，而且我觉得他还蛮开心的。

我：那他有什么变化吗？比如他的样子。

小林：没有，头发还是那样夸张。不过我的感觉有些变了，我觉得他不是所谓的坏生。（笑了下）他还蛮可爱的。我们走到了学校门口的阶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在交谈。

我：你们在谈什么呢？

小林：就是关于学校生活的一些事，我们在互相分享。我感觉挺不错的。

我：那就继续和他呆一会。

（过了一会，代表午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

我：现在，你友好地看向他，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体。

（小林在心里默述了这句话。）

我：现在呢？他有什么变化？

小林：他的眼神变了，他似乎有点感动，冲我笑了一下。我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有点……有点想哭，又觉得挺好的。

我：你做得很好，他感受到了你的爱。再和他说一遍，这次说出声音来。

小林：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体。

（ 小林说的很慢、但是很真诚。）

我：现在和他说……我知道你是我内心的一部分，谢谢你的存在提醒我要多关注自己的内在，我知道过去忽视了你，对不起，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你、陪伴你，我会无条件地接纳你，无条件地关心你，无条件地爱你，我爱你。

小林：我知道你是我内心的一部分，谢谢你的存在提醒我要多关注自己的内在，我知道过去的我疏忽了你了，对不起，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看你、陪伴你，我会无条件地接纳你，无条件地关心你，无条件地爱你，我爱你。

（坐在我的位置，我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小林说完这段话后身体的一种改变，他似乎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瞬间整个人变得自如多了。）

我：现在呢？他有没有什么变化？你有什么感受？

小林：他对我笑了。他的笑容很纯净，很温暖。我觉得心里暖暖的，很安心。

接着，我又示意小林继续将刚刚的那段爱的咒语对脑海里的人表达。小林的声音变得更加地真诚、柔和、充满爱。在我问他此刻内心有什么感受的时候，小林说——

小林：我觉得很舒服、很轻松，现在心里没了什么负担，我觉得他也是一样的，他看上去很阳光、很美好。

我：那就上前和他拥抱一下。用心感受这个拥抱。

（过了一会）

小林：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很复杂也很安心。这种感觉挺好的。

我：现在和他告别，告诉他你即将去上课了，你需要一段属于自己的，拜托他安静地呆到你的内心深处，同时让他明白，你并不是抛弃他，你还会找他聊聊天，谈谈心，你一直都在。

小林：嗯……

我：现在睁开眼睛，回到这里。感觉怎么样？

小林：感觉放松多了，没那么有负担了。我能感受到他还在，但是我不那么困扰了。

第二次咨询在这里就结束了，之后的追踪反馈显示小林的状况改善了不少。班主任告诉我，小林上课注意力集中了不少。我在下课时间遇到小林问他，他也表示好了很多。

6.“我的耳朵很差劲，我的嘴巴很差劲……”丨认知的重整

之后的两周，小林没有出现在咨询室，第五周，他再次出现了。这一次，他显得很焦虑了。

小林：老师，我回去之后一开始都挺好的，那些人出现次数变少了，可是不久，又很频繁地出现了。我觉得很难受。

小林告诉我，最近他和班级同学进行一场乒乓球赛的时候，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不停地和他说话。“他一直说以前小学的那个同学怎么怎么厉害，乒乓球打得很好，你怎么这么弱啊！”小林这样告诉我。

我：除了乒乓球赛，还有什么时候出现类似的情况？

小林：有时候我打篮球的时候也会出现，说班级里的谁谁谁打球打得真棒，我这么差。写作业的时候也出现，告诉我题目应该怎么做。我感觉自己好差劲。

从小林接下来的表述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自卑。这个男孩尽管经常接受到来自外界的正面评价，但是他的内心里显然是很自卑的。他认同别人身上的一切长处，并将自己对比得黯然失色，进而对自己的全部产生了质疑。

我：你说你是一个差劲的人，是指你的全部都很差劲吗？

小林：对。

我：既然是你的全部都很差劲，那么属于你的耳朵、嘴巴、眼睛、鼻子等也同样很差劲。那么我就可以这样去表述——你的耳朵很差劲，你的嘴巴很差劲，你的鼻子很差劲，你的眼睛也很差劲。你试着自己这样去说一下。

小林：我的耳朵很差劲，我的嘴巴很差劲……（笑了下）

我：为什么笑呢？

小林：怪怪的。

我：显然这样的表述是有问题的，对吗？

小林：嗯。

我：也就意味着你关于自己的全部都很差劲的论断是不客观的。

小林（恍然大悟般）：对啊……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很差，比不上别人。

我：你说自己有些地方，这里的“有些地方”如果具体下定义的话，是不是某一些行为？

小林：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我：所以，你可以说我打乒乓球有点差，打篮球有点差等等，而不是你这个人很差。对吗？

小林：对！

我：对于人的某项行为，我们可以对他进行优劣的评价。但是对“人”，我们不能轻易地给他贴上一个“差劲”与否的标签。

其实到这里，小林已经有所悟，接着我又做了一些工作，小林调整了旧的认知方式，对自我的评价有所改善。在小林回去之前，我建议他继续和脑海里的人友善沟通，他答应了，

7.后续

接下来两周，我对小林进行了两次咨询。小林的状况目前比较稳定，那些人依旧存在在他的脑海里，他学会了每天睡觉前和他们进行沟通、交流，而那些人也会比较配合他，让他可以正常地学习、生活。

8.我的反思

截止到今天，对小林的咨询并未结束。小林他或许需要接受比较长期的一个治疗。回顾第一次到现在的这个过程，我有一些感悟想和大家分享：

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对这个孩子下一个精神病性的诊断。最近几天我在想，如果我下了那样的诊断，目前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一想到这里我就不敢继续往下想。幸好没有！庆幸没有！

这也为我今后的咨询工作指明了一些方向，在过去的咨询中我更容易将目光聚焦在来访者的问题上，而忽视了人性的潜能。显然这是陈旧的做法。每个人都有自身无限的潜能以及自我治愈的能力，只要咨询师充满爱、期待、赞叹地对待他，问题就开始转化，来访者就会找到生命最初埋在他心灵深处的完型，治愈也就得以实现。

生命是神奇且富有能量的。

致每一种状态下的生命！

- End -